我是为何学英语的?

父亲回忆

巴蜀小学是全日制住宿学校,教学质量抓得比较紧,基础知识和基本训练都比较扎实。每周日晚自习,都要写周记,检查写作;每周六下午,要进行四角号码查字典比赛,完了才能领出门牌,放行回家。特别是高年级算数,训练逻辑思维能力,要用算数方法去做四则杂题。必须自己思考,找出分析方法,进行推理,才能做出来。到了南开,学习感到困难不大。我记得孙元福老师教平面几何,要求严格。一次小考,他报最高分是92分,大家回头张望章绵,后来他说“你也92分”。我听了很高兴,因为,做平面几何题,比较费脑筋,要用分析,替换,推理等方法;有时还要加辅助线,拐个弯才能推出来。一旦做出来,心里特别高兴。后来,我找了本几何字典,专门研究难题,怪题如何做。理科课程也不感到多困难了。我想,以后就学理工类吧。

后来,有两件事,使我改变了主意。一是我从小身体发育慢,经常头疼,没有精神,卧床休息。我家孩子多,照顾不过来,往往一个人冥思遐想。这时,一个医生介绍了一个逃难来华的犹太人,据说是医学博士,医术高明。他们父子俩租了间临街简陋小屋,放了些瓶子,注射器,酒精灯等,连个听诊器都没有,用一圆木棒中穿一孔,听你心肺。一听,就说我是肺病。当时,肺病相当现在的癌症,是不治之症,我思想恐慌。他说,不用急,我有在德国研究出来的灵丹妙药,只须每星期来打两针,三个月一个疗程,三个疗程可愈。我好象抓到了救命稻草,见他用旧针头在酒精灯上烧了烧,从一个旧瓶子里抽了点“药水”,给我打了一针。那以后怎么办?救命要紧,只好每周请假两次进城去打针。学习坚持不下来,只有休学一年,高中就由45级转到46级了。我想我恐怕坚持不了理工科的课程和这方面的工作,得另想出路。

二是高一的语文是刘兆吉老师教的,第一篇作文题是写自传。根据我当时的心情,我写道,“长期的卧床生活,我看着一无所有的板壁,难道人生真是那么一无所有,空虚茫然么?我望着窗外聚散无定的云彩,难道人生真是那么变幻无常,不可捉摸吗?”“我要大叫,我要大喊,我要快乐,我所得的不过是怅惘。我又颓然地坐下。”“我不甘心,我要努力学习,学好本领,将来为人类服务。”那次作文,得了83分,算是高分了。评语是“情景恬淡美妙”。那个学期的作文竟有幸到图书馆展览。我想以后可以写点东西,当个记者到处跑跑,写通讯报道,发点感想。一天,我们几个同学坐茶馆,闲谈志愿。46级才子余汝南(剧校校长余上沅之子)长于分析,问及我的志愿,我说想学中文系,提高写作能力。他说:“君言差矣。中文系读古书,啃古籍,对提高写作能力帮助不大。要提高写作能力,还得扩大视野,接触世界文学,学习外语才行。”他的话使我顿开茅塞,下决心学英语。我一方面补习英语,另一方面我仍坚持在理组上课。不过,上课认真听讲,弄懂,作业不做。实际老师改不过来,只改几个拔尖的同学的作业,别人自己去找他们核对。我就把外面写名字那张作业纸换了,老师也不知道,照常打钩。但考试时,我也能及格。

这中间还有两个插曲。一个是因祸得福,因为“确诊”是肺病,就要补钙。我就得每天三次,每次得吃两粒鱼肝油精丸,两片钙片,生命攸关,不敢马虎。初三正是发育时期,起了作用,我突然长高,达到1 .7m以上,在全家就算出类拔萃的人物了。集体照相,我可以’傲视群雄’。另一个是46年毕业后,我姐姐家先到了上海,由她带我去看病,经X光检查,竟是“心肺正常”。我也不知:犹太江湖医生的诊断对我的前途是祸是福?

46年夏,我在上海参加了西南联大三校联考,我报的三个志愿都是北大西语系。后来,10月份开学,西语系是大系,有100多人,系主任朱光潜要求严格,不及格就转系。二年级就剩下50多人。以后,时局动荡,毕业时,只有20多人了。当时“一边倒”,做英语工作的少而又少了。100周年校庆,同年级同学录都搞不起来。后来,46级友中,有人找出当年报纸,录取名单上没有我。我说你找名单上的“探花”就是。因为榜上的上海排第一,北大排第一,文学院又排第一。我是第三名,就忝居探花了。

解放后,国家“一边倒”,英语无用,我只能找翻译的 Soviet Literature 来看,算是不忘本行。那知风水轮流转,改革开放后,英语老师奇缺。我又重拾起旧业,每天早上抽两个小时,复习单词,语法,课文等。过一个时期,我拿起课本上课了。后来,评了个“英语副教授”,算是安慰赛的奖励吧。

Loading